第九章 留下潜伏

　　看着钱正坤犹豫，吴克又诚恳地说：“我真的想出城打鬼子。”
　　钱正坤没有说话。作为一位老地下，钱正坤斗争经验丰富，也善于挖掘人才。很想同意吴克出城打鬼子，但从他炽烈却又不失沉稳的眼神中，更相信赵启明曾说过的话，吴克会是很好的特工。
　　吴克不想再潜伏，是因为两年时间让吴克感到自己不适合，还是想去战场建功立业。钱正坤判断，很大原因是后者，毕竟在战场上，更能直面地消灭鬼子。
　　看着吴克眼睛，钱正坤小声问：“你真不想留下？”
　　“是的。”吴克以为钱正坤会答应，脸上露出微笑：“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向组织交代清楚。加入组织的同时，我算是奉命加入国党党务调查处。”
　　“什么？”钱正坤还不知道这个情况。
　　吴克点点头：“不过，我的任务只是监视省府，提供过一些情报，没参加任何行动。”
　　钱正坤相信这是事实。韩复榘很反感党务调查处那帮人，省党部主任兼调查处主任被刺杀后，其手下行动队队长竟然成了怀疑对象，韩复榘下令将其关进监狱。南京方面出面，想救出队长，韩复榘没有答应，不久，执行队长死于狱中。此后，省党部调查处不敢再有所作为，并转入秘密身份。
　　拥有双重秘密身份，吴克却仍不显山露水，看来真适合潜伏。但钱正坤脑海之中又闪过一丝念头。
　　潜伏就已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都会面对危险。吴克年轻，经验不够丰富，而日军特务机关很是庞大，侦察能力也强，所以对吴克来说，莫说搜集获取重要情报，能否保证自身安全，都是大问题。
　　没有牺牲，怎能赶跑鬼子？思忖再三，钱正坤还是想让吴克留下。作为富家子弟，加上以前愣头青表现，却又不容易被人怀疑为我党人员。就这两点优势，就比另外几位潜伏的同志更适合潜伏。
　　何况还有国党特务身份。等打跑鬼子，我与国党还终将兵戎相见，到时吴克仍会继续发挥作用。
　　当然，钱正坤也没忘赵启明说的另外一句话，须长期加以关注和引导。这不是问题，看着吴克：“现在我代表组织，恳请你留下潜伏。”
　　怎么还让我留下？吴克愣了一下，苦笑着给自己寻找留不下的理由：“恐怕我很快就暴露了，傍晚我刚干掉花谷和另外四个特务，鬼子进城后，他们肯定会揪住不放，追查到底。”
　　钱正坤再次被吴克震惊：“就你一个人，怎么做到的？”
　　吴克简要说了经过。
　　钱正坤激动地抱住了头。还能再说什么呢，吴克对事物判断的感觉，对敌人的仇恨，还有他短时间就做出正确的选择，具有极高的特工天分。钱正坤相信这种天分。
　　还有吴克的枪法，简直出神入化。神枪手也需要天分，但更需要后天训练。钱正坤抬起头，问：“你的枪法是怎么练的？”
　　“偷偷练呗。”吴克开始微笑着撒谎：“在家没事就练举枪，放假就去山里，用飞鸟和野兔当靶子，慢慢就练成了。”
　　眼前吴克就是奇才，若不留下潜伏，简直就是天大浪费。钱正坤不由盯着吴克，目不转睛。
　　“我杀花谷纯属时瞎猫撞上死耗子。”吴克一脸认真的谦虚，又龇牙说道：“就我现在枪法，不去杀鬼子，是不是太可惜了？”
　　钱正坤却愈发地觉得应该让吴克潜伏下来。但要说服吴克，估计有些难度，于是面带微笑，振奋地看着吴克：“放心，你的枪法一定不会浪费，有用武之地。”
　　吴克明白钱正坤的意思，也紧张了，连连摆手：“别啊，估计我很快就会暴露。”
　　“可我觉得，估计你不会暴露。”钱正坤仍面带微笑，还说了理由。
　　不仅仅是吴克化了妆。这年头，老百姓过了今天没明天，谁还愿意多管闲事，去刻意观察一个持枪的杀手？汉奸特务倒是想从中落到好处，举报嫌疑人，但他们没在现场。
　　这些理由说的都对，吴克挠了挠头。其实刚才说暴露，就是给自己出城寻找借口。没想到，钱正坤如此精明。
　　钱正坤收起笑容，恳切地说：“你应该知道，一份关键情报，比你手刃百十个鬼子还重要。”
　　吴克当然知道情报重要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情报还要在粮草之前。不知敌情，又如何调动兵马？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是，咱们同志当中肯定有人比我更适合留下潜伏。”吴克看着钱正坤。
　　钱正坤摇摇头：“我这么给你说，你是当前最合适的，而且你若留下来，无疑是给我们鲁省抗战打开了一道天窗。”
　　这也把我捧得太高了吧？吴克摇头：“我担心完成不好潜伏任务。”
　　钱正坤已经看到吴克身上潜力，又恳切地说：“现在我们最高目标是打败侵略者，为了打鬼子，我再次代表组织请求你留下来。”
　　钱正坤已经看到吴克身上潜力，又恳切地说：“现在我们最高目标是打败侵略者，为了打鬼子，我再次代表组织请求你留下来。”
　　听到“为了打鬼子”这五个字，吴克忽然热血沸腾，像收到某种密电码，不由脱口而出：“好，我先留下来。”
　　钱正坤再次握住了吴克的手：“我立即向组织汇报，为确保你安全，我俩暂时单线联系，明天找机会，给你联系暗号。”
　　激动之余，钱正坤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吴克说的对，杀了花谷，对特务是一个沉重打击，其手下特务肯定不相信是保密处干的，所以他们不会放弃，杀手是谁，归属哪个组织，将调查到底。
　　为保证万无一失，让吴克彻底撇清关系，最好改变特务们的调查方向。钱正坤已有了主意，找一个神枪手，借助明天的秘密抓捕，把射杀花谷的“锅”背过来。
　　钱正坤说了自己想法和计划，包括明天的接头时间和地点。
　　虽然有些冒险，但主意很好。吴克点头答应，同时又有几分无奈。钱正坤如此缜密，估计将无限期潜伏下去了，直至打跑鬼子。甚至于，要等到抗战胜利。
　　也只能这样了。
　　那就愉快的接受吧，潜伏同样是打鬼子。时间不早，吴克准备起身告辞。
　　钱正坤深思一会，低沉地告诉吴克：“其实杀害老赵的不是花谷。”
　　“什么？”吴克愣了。
　　“是保密处和力行社联手干的。”钱正坤声音很低沉：“怕你恼火，本不想告诉你。”
　　他们怎么联合了？吴克知道第三路军很排斥力行社，但没想到狼狈为奸，杀我红党，而且手段极其残忍，连赵老师的孩子都没放过。
　　这是真的。花谷的确把赵老师列入黑名单，但没有动手。而保密处担心宣传抗日过多，引起百姓觉醒，就联合力行社，偷偷对赵老师全家下了毒手。当时全面抗战还未爆发，蒋总裁仍奉行“攘外必先安内”政策，力行社也很愿意联手。
　　力行社还想通过赵老师，获取我党其他同志名单，但赵老师熬过酷刑，至死什么也没说。
　　抗战爆发，保密处又把此事栽赃到日特头上。
　　吴克很是气愤，低声骂道：“这些人简直昏了头，不对外却对内，鬼子如此疯狂，多半是因为我们自己内讧不争气！”
　　想起这些，钱正坤同样满脸悲愤，如果国人精诚团结，鬼子又岂敢觊觎我富饶华夏？但说出来主要目的是提醒吴克：“斗争形势将比原来复杂百倍，更需警惕小心，尤其与国党特务接触，要多几个心眼。”
　　吴克理解钱正坤良苦用心。但越是困难，吴克越想挑战。好，就留在鬼子汉奸窝里，和他们斗一斗。与钱正坤握手告别，夜幕掩护下，骑上自行车，向西出了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