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报到

　　“唐子苏！你这个败类!我下辈子一定要找到你......”唐子苏手里的枪响了，艾梅胸前的一点红逐渐浸润成一片，然后顺着胸口流到腰部.....
　　“太太！开门！”门外的叫门声把睡梦中的唐子苏惊醒，他从椅子上猛地弹起身体，让情绪平复了一下，才去开门。
　　“哟，是大少爷，您去睡吧，我来关门。”小四喜滋滋地，家人围着美食时满足的笑脸令他开心了一路。
　　归来的第二天，正好是周一。
　　唐子苏报到去了。
　　统税局局长蔣五辈，现年45岁，微胖，肿眼泡，嘴角下挂，看人时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缝，那两条紧闭的“窗户”令人无法看见他的内心。
　　鬼子占领开封前他是警察局的一个副局长，班子一正三副，他排名第四。
　　他那时他深以自己姓蔣而自豪。
　　每次介绍自己时都会强调：“小可姓蔣，很幸运，和总统是一家子！”
　　鬼子来后，蔣五辈利用手里的户籍资源，查到辖区内有一个去年战死的日本下级军官的守寡老婆，叫衫子，就无情无义地和发妻离了婚，对衫子苦追猛打地展开追求。
　　也因此学会了几句简单的日语。
　　按说这种情况你低调结婚也就行了，可是他既想让鬼子知道他的忠心，又想再捞一笔礼金，居然把婚礼弄得人尽皆知。
　　下属、他所辖的商人甚至小贩都有幸看见了那个罗圈腿、个子比他十五岁的女儿还矮一个头的瘦猴一般的日本新娘子，外号立刻扑面而来，“猴子”。
　　也因此，原税收局和统计局合并为统税局后，他“小可的妻子是日本人，名叫衫子”的自我发售终于起到了作用。
　　他一跃成为了统税局一把手。
　　蒋五辈认字不多，他自作聪明地认为不认识的字读偏旁部首准没错。
　　于是，就出现了大会上的“岁月差它”（蹉跎）、“捶胸失足”（跌足）“压油”（压轴）......
　　于是，下属们用他的习惯，取其蔣字的草字头，叫他“草五辈”，叫着叫着，草就变成了第四声。
　　统税局的职工大多数是原两局的老职工，就像两条铁轨，始终并不到一块儿，加之蒋五辈嫉贤妒能、不学无术，可以说目前的统税局是人心涣散、乌烟瘴气。
　　统税局现在的班子是一正一副，副局长好像说了对日本人不友好的话，已经关进去一个月了，估计是出不来了。
　　于是蒋五辈就想把以前的下属、警察局行动队队长、他的狗腿子刘继先弄过来给自己当副局长，那样他在统税局就可以真正只手遮天了。
　　唐家的情况他多少知道一些，只不过唐家的面粉厂不属于他的管片，没能揩过油。
　　大学毕业、赴香港培训三年，看照片又那么年轻英俊，蒋五辈本能的就讨厌他。
　　但是他明白，这家伙一定是汉奸，因为鬼子在每一个机关单位的班子里都配有他们的人，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唐局长，哎呀，果然是仪表堂堂啊，您这一来，我以后可就如虎添翼啦！”蒋五辈紧紧握住唐子苏的手不松开。
　　被热乎乎汗津津的胖手捂着，唐子苏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用力抽回手，因为无法赶紧找水洗手，他的右手就一直半举着。
　　寒暄了几句，懒得听他那一套报纸上学来的陈词滥调，唐子苏说：“时间有的是，以后再聆听局长的诲人不倦，我先去看看办公室吧，我想尽快开展工作。”
　　统税局宣传科，一个叫外号“局报新闻”的年轻人兴奋地进来：“特大消息，咱局的副局长来报到了！”
　　科里三个人同时问：“男的女的？”
　　“男的，长得比金焰、金山还英俊哪！”“局报新闻”盯着一个面容清秀、一脸稚气的女孩子：“李娜，绝对是你喜欢的类型。”
　　李娜立刻笑靥如花地说：“太好了，整天面对着那个一线天，导致我的审美严重下降。”
　　“局报新闻”继续说：“不过，他可是有来头有背景的，听说啊，当年在香港受训时为了取悦日本人，他开枪把自己老婆都打死了！”
　　李娜的圆眼睛瞪得像两颗葡萄：“杀人不犯法吗？”
　　“局报新闻”挠挠头，压低声音：“好像，他老婆是共产党，不但无罪还有功呢！”
　　然后，他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李娜的肩膀：“你可小心哦，那可是有毒的蘑菇！”
　　同办公室的另外两个女人都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哟，这什么人都能当上领导啊！”
　　“幸好咱们职务低，不够级别和他打交道！”
　　然后夸张地对李娜说：“娜娜，你可惨了，你是咱局的发言人，对外宣传这一块儿都是你，你可躲不了啦！”
　　李娜可爱地撅起嘴：“咱不是有科长吗？由科长去汇报呗。”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互相撇撇嘴不再说话。
　　李娜是去年才来到统税局宣传科的，她一来科长就被借到市府帮忙去了，而宣传科的大小事蒋五辈都直接找李娜，谁都不傻，这个貌似单纯、爱发嗲的女孩子，估计是抱上了谁的大腿吧。
　　统税局一共三层楼，蒋五辈的办公室在三楼，唐子苏的办公室在一楼。
　　“我手头有野田长官交的任务，任务很急，就不陪你了，嗯，小龙，你陪唐副局长去他办公室看看，要是还缺啥少啥的，立刻配齐！”蒋五辈把唐子苏送到门口后，一脸严肃地说。
　　办公室的勤务龙云小跑着过来，连声应着“是是是！”
　　唐子苏刚走出两步，蒋五辈追上来说：“今天实在太忙了，改天，改天我召集中层以上的开个见面会，隆重介绍一下唐副局长！”
　　唐子苏一笑，也不答话。
　　下到二楼，唐子苏让龙云先领他去洗手间洗了手。
　　“唐局长，我们主任去市府开会了，一会儿回来就找您报到。”作为一局的大总管，副局长来了他不跟着跑前跑后地伺候，实在是说不过去。
　　上周，主任夏长富听说新来的副局长下周一就任，已经忙活了几天，今天一大早，蒋五辈突然让他去市府替会，说副局长来报到，一把手不在不合适。
　　夏长富说：“其他科长都可以替会，我......”
　　蒋五辈就用那双“一线天”看着夏长富，嘴角下挂得像一撇八字胡。
　　因为看不见对方的眼珠子，就更令人不安，夏长富忙说：“我听您的，现在就去！”
　　龙云想替自己主任在新副局长这儿加分。
　　唐子苏没说话。
　　唐子苏的办公室要是和蒋五辈的比，确实寒酸了不少。
　　单就办公室来说，桌椅、沙发、午休床、挂衣柜等都有，已经相当齐全了。
　　“您看，还需要啥，我现在去买！”说不清为什么，龙云觉得这个新副局长比蒋五辈更瘆人。
　　蒋五辈那是骄横，横在明处，喜怒哀乐都挂在嘴写在脸上。
　　唐子苏是深不可测，阴在暗处，让人猜不透，看不清。
　　“你去忙吧。”唐子苏不接龙云的话茬。
　　龙云愣了一下，转身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唐子苏把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每把椅子、桌子的每个抽屉、花盆下面、电话听筒、吊灯都检查了一遍，又把午休床被子褥子、床底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监听器后，才放下心来。
　　他刚在办公桌前坐下，门被“笃笃”敲响。
　　唐子苏说了声“进”！
　　一个三十出头，方脸的男人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对不起，唐局，我叫夏长富，咱局的办公室主任，刚开会回来，想看看您这儿还缺点啥，我马上去办。”
　　唐子苏看着他，一笑：“刚才龙云说了，你临时有会，倒是不急，你先歇歇，抽时间让人把我门锁换一下，我不喜欢用暗锁，换成明锁。”
　　夏长富立刻记在本子上，静等吩咐。
　　“我的车钥匙给我，就这些，去吧。”唐子苏说。
　　夏长富忙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车钥匙：“您的车牌号是153，停在楼下，油加满了。”
　　“谢谢。”唐子苏又笑了笑。
　　夏长富离开不到一分钟，门再次被敲响。
　　进来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很清秀的女子。
　　“唐局，我叫李娜，是宣传科的代理科长，咱局的对外宣传由我负责！”站在唐子苏办公室的李娜，显得成熟干练。
　　唐子苏点头：“好，辛苦了。”
　　李娜回手关上了门。
　　唐子苏的目光变得凌厉。
　　“报告老饕，我是老魁，是您的助手，奉命找您报到！”李娜打了个立正。
　　原来，她就是日方谍报机关预先埋伏在这儿的“老魁”。
　　“今天来我办公室的人多，明天上午你再过来！”唐子苏看着她。
　　李娜再次立正，转身出去。
　　一出门，她脸上立刻换上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几个科长都去过他办公室了，还有那个李娜。”蒋五辈的司机小得说。
　　小得是他从警察局带过来的，自然是他的铁杆。
　　“这个人不好对付，你主意听听，底下是怎么议论他的。”蒋五辈把一沓票子扔到桌上。
　　小得装进兜里：“今天就有人议论，说他老婆是共党，被他亲手打死了。”
　　蒋五辈一下子坐正身体：“谁说的？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嗯？不就是要告诉大家他是日本人的红人嘛？说不定是他自己放出去的风，一个28岁的副局长，长得那么人模狗样儿的，家里还有厂子，又是日本人的特务，他想干啥，打算和我分庭抗礼吗？”
　　小得忙去打开门看看外面，又关上：“您小声点儿，他既然是特务，咱们以后做事就得小心点儿！”
　　“他是日本人的特务，我他妈还是日本人的男人呢！”蒋五辈的嘴角快挂到下巴颏了。
　　小得忍住笑，心想就您家那位“猴子”，粘上毛猴子都得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进化的速度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