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尔举起酒杯浅浅的抿下一口酒液，隔着透明的酒杯看着奥朗德就着红酒猛烈的吞吃他面前的烤鱼和羊肉。没错，只有烤鱼和羊肉，一个快要饿死的布尔人是没资格挑三拣四的。
　　等到奥朗德终于倒在椅子上，不再往肚子里填下更多的食物，夏尔开口说到：“好了，现在先告诉我你是谁，然后告诉我你能干些什么，如果我发现你是个骗子，你就要被送到阿尔戈阿湾去砸石头来偿还这顿饭钱了。”
　　“当然，长官，我马上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奥朗德从椅子上撑起自己的身体，向夏尔老老实实地交待自己的前半生。
　　只是一些非常寻常又普通的故事，在大鱼河之战后，布尔人的战线不进反退，把布尔人的腹地格拉夫里内特暴露给了土著。接下来布尔人的民兵和义勇骑警队时常出动攻击科萨人，而科萨人也不时地骚扰布尔人的农场还以颜色。
　　布尔人虽然有着武器和马匹带来的优势，但是科萨人数量众多且善于夜战，他们趁着夜晚偷盗、抢夺或杀死布尔人的牲畜，让包括奥朗德一家在内的布尔农场主焦头烂额。
　　渐渐地奥朗德一家变得入不敷出起来，撤离格拉夫里内特地区的布尔人也越来越多为了保证小小家族的延续，奥朗德的父亲决定带着全家人和他们全部奴隶，跟其他人一起往北迁徙。
　　但是奥朗德却有不同的看法，在他眼中，既然家里的一切都是他大哥的财产，而他和其他几个兄弟，到时候最多只能一人分到一匹马和几头牛，为了这点财产就要他到荒芜干旱的高原上去吃沙子？这实在是异想天开，于是他趁着轮到他管理马匹的时候，偷了一把枪两匹马就逃出了他的家。
　　“然后你就混到这个吃顿饱饭都不能的地步了吗？”夏尔靠在椅背上轻蔑地说。
　　“谁叫我只会骑马打猎呢，长官，要是我会点别的什么手艺，也绝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奥朗德信誓旦旦地赌咒发誓道。
　　“你连放牛牧马都不会吗？”夏尔问道。
　　“我们布尔人可不干那个，长官。牧马可是那些褐皮的科伊牧奴干的事，我们要是干这个，可就不配做个布尔人啦！我们布尔人是上帝的选民，生来就是要奴役这些黑人来享福的，谁要是因为劳作而失掉了这白皙的皮肤，就会失去上帝的庇佑。您说，我们怎么可能去干种田牧畜的事情呢？”奥朗德这么说到。
　　“你真信这些？那你为什么流落到街头要饭了？选中你的上帝呢？祂在哪？”夏尔冷笑着讥讽他。
　　“嘿嘿，那自然是您了，长官。”奥朗德涎着一张红脸，直勾勾地看着夏尔说道，看起来毫不把他刚说的那些事情当真，“既然您给了我吃食，那么您就是我的上帝，我自然要听从您的差遣。”
　　夏尔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审慎的视线仔细地沿着他脸上的每一条沟壑，每一根发丝，追溯他近些年，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过了好一会才说到：“算你识相，在我差遣你之前，先把你的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奥朗德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把手伸出来放在面前，任由夏尔仔细观察。
　　这双手的主人没有吃过什么生活的苦头，虽然因为缺乏清洁而显得肮脏发黄，指甲缝里也满是黑色的污垢和泥沙。但是没有粗大的骨节，没有粗糙的厚茧，就连虎口位置的茧壳也是薄薄的，至少不像是做过布尔民兵的样子。
　　夏尔挥挥手，示意奥朗德把手收回去，然后说：“可是，我要怎么才能信任你？我想要知道的事可是和布尔人有很深的关系，一般人只是听到那个名字就会畏惧退缩，我凭什么相信你敢为我打探？”
　　“长官，您看看我这个样子，如果不是您让我吃了顿饱饭，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哪怕我愿意去码头扛包只怕也扛不动了。到了这种时候，所谓布尔人还是英国人，对于我这样的人难道会有什么区别吗？只要能赚到钱，无论是什么事我都可以为您打探！”
　　虽然本就在墙角的阴暗位置，夏尔还是谨慎地往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吐出一个名字：“鲁道夫•克鲁格。”
　　听到这个名字，布尔人奥朗德明显的害怕起来，刚刚还在吹嘘无论干什么都没问题的他，现在屁股下面像是被人塞进了几个钉子，脸上的神情快速地闪动，眼珠子四下乱转，呼吸变得急促，嘴唇也收紧了，要不是夏尔穿着鲜红色的军官制服，恐怕他就要害怕得跳起来逃跑了。
　　“你害怕了，先生。”夏尔立刻把奥朗德的丑态揭开，说道：“刚才还说什么都肯干的那个大胆的人去哪了？只是一个名字就把你吓成这样。哼，你要是害怕那就赶紧走吧，回去街边等着，等着看明天会不会再有一个我这样的好心人施舍一顿这样的美餐给你。”
　　奥朗德一怔，他的目光从桌上的空酒瓶、还盛着烤鱼和羊排残渣的空盘上扫过，从空空如也的面包篮和细盐碟上扫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他猛地扑到桌上，看着夏尔说：“不，先生，我可以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刚才我只是……只是……”
　　他绞尽脑汁的想要给自己的畏惧找个借口，却被夏尔打断道：“只是什么？！你这个胆小鬼？你现在除了一条马上就要被饿死的烂命，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你居然还在害怕一个害得你连饭都吃不上的大恶棍！”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去给我打探鲁道夫•克鲁格的一切消息，好的不好的我都要，尤其是那些不合法的事情，你要想办法尽可能地给我弄清楚，然后回来告诉我。你明白了吗？”
　　夏尔恶狠狠的对奥朗德说着，然后看着呆呆的奥朗德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小心地站起来，探身过来说道：“您就是那位绑架了布莱森•克鲁格的夏尔长官吗？”
　　“没错，就是我。”夏尔毫不避讳地承认了，然后威胁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和他的矛盾绝对不可能缓和，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的答案是什么？”
　　“大人，您应该早点说您的名字的！”奥朗德兴奋得声音发颤满脸发红，甚至都开始叫大人（Lord）了说道：“现在整座城里没有人不羡慕你！那可是2000英镑，老天，得卖好几百头牛！我奥朗德从现在起就跟着您干了，您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要能让我跟着您发财就行！”
　　“想跟着我发财的人可不少，但是你能有什么用？像你这样的布尔人除了骑马开枪什么都不会，而你现在甚至连枪都没有了。”夏尔看着眼前的穷光蛋说道。
　　“那您可就太小看我了，大人。您看。”奥朗德嘿嘿一笑，把宽大外衣下的衬衣撩起，一柄构造简单的手枪露了出来。在此之前被那件已经被染成灰黄色的白衬衣和外套掩盖，夏尔根本就没发现他带着这么一柄枪。
　　“好吧，你至少不像看起来那么没用。可是我现在既不需要你骑马，也不需要你开枪，那么你除了吃还能干些什么？还有，不要叫我大人，叫我先生就可以了。”
　　“您可算问对人了，先生。”奥朗德立刻改口，然后说到：“您认为像我什么都不会，又没能找上一份工的人，能活到现在靠得是什么？”奥朗德伸手从腰带里面摸出几支长短不一的铁制工具，炫耀的呲着牙笑道。
　　“是盗窃，先生。我在这城里行窃，不论是英国人的上城区，还是布尔人的下城区，每一个房间都可以是我的狩猎场，任由我自由自在的来去，没人能够发现我的踪迹！直到他们发现一些小玩意儿不翼而飞，比如钱币、怀表或者别的什么。”
　　“既然没有人能够发现你，那你只需要继续做个窃贼不就行了，又怎么会连饭都吃不上？”夏尔问道。
　　“嘿嘿，那就跟您多少有点关系了，先生。”奥朗德咧开嘴，呲出那满口黄牙笑着说：“因为您抓了克鲁格的二儿子，这段时间里骑警队在下城区的人手比以前至少多了好几倍，我根本找不到狩猎的机会。”
　　“再说，有什么样的狩猎能比得上绑架来钱快呢？像您这样做下绑架的事情，还能穿着制服骑着马，在大街上想去哪就去哪。先生，哪一个和我一样的混混不想跟您一样？所以，您就尽情的使唤我吧，我也想像您一样发财呐，好先生。”
　　“那你就去打听鲁道夫•克鲁格的事情，搞清楚他都有多少财产，有哪些合法的产业和不合法的产业，都有谁在为他奔走，我要知道那每一个地址，每一个姓名，每一笔非法交易的时间地点和经手人。”夏尔冷冰冰的说：“你不是想要发财吗？这就是你第一个发大财的机会，可要是你不紧紧地抓住它，那么，它就很可能变成你最后一个发财的机会。”
　　“是的，先生，是的。”奥朗德迫不及待的应和夏尔的话：“我一定会紧紧抓住这次机会的，我会把鲁道夫•克鲁格每一笔肮脏的交易都弄清楚了，呈到您面前来，好让您惩罚他的罪恶。”
　　接着他嘿嘿一笑，说：“不过，您也知道我最近挺难过的，您要是能提前支取我一笔小钱，那就最好不过了，我也能更好地为您服务，嘿嘿。”
　　夏尔把手伸进口袋里，数出五个金币，又放回去两个，然后把它们放到桌上。奥朗德立刻就朝这些可爱的乔治三世伸出手来，却被夏尔使劲按在桌子上。
　　“先生？”他看向夏尔，不解地问道。
　　“你拿了我的钱，就要老老实实为我办事。要是你胆敢骗我，那么无论你跑到哪里，阿尔戈阿湾都将是你下半辈子的归宿，如果你还能活到下半辈子的话。”夏尔冰冷的威胁他说。
　　“当然，当然，先生。”奥朗德露出一副讨好的神情：“是挣上几百英镑更划算，还是挣几个英镑更划算，我还是能分得清的，请您等待我的好消息吧，可敬的先生。只是，我打听到了消息后，要怎么联系您呢？”
　　夏尔和奥朗德约好了接头的事情，就点点头，示意奥朗德先走，他自己则再等了一会才骑马往老城堡的方向走去。
　　夏尔走进老城堡，没有去找自己的舅舅罗伊斯，而是来到副官格拉塞中尉的办公室，有些事情他觉得还是先不要直接找中校先生为好，尤其是涉及到钱的。
　　他站在格拉塞办公室的门边轻轻地敲了两下，听见声音才抬起头来的格拉塞中尉看见是夏尔，连忙热情地站起来招呼到：“夏尔！来，快请坐，你可不常来啊，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说罢他拿起一个锡制的小罐子晃了晃：“不过我这里只有印度红茶，你要不要来一点？”
　　“那就来一点吧。”夏尔坐在藤编沙发上，说起他过来的目的：“格拉塞，你听说过总督府给的褒奖状吗？”
　　“褒奖状？总督每年都会签发不少这东西，给那些常年在开普殖民地服务的军人和文员，你问这个干嘛？”格拉塞把冲泡好的红茶递给夏尔，好奇道。
　　“前两天圣诞酒会的时候，总督说会给我一份褒奖状，我不懂这个，又不想去问中校，就只好和你打听一下这玩意儿会有赏金吗？”夏尔有点不好意思的问。
　　“你不是刚拿了1200镑吗？你还缺钱吗？难不成你把这么大一笔钱都花光了？”格拉塞一愣，不敢相信夏尔这么能花钱。
　　“没有，那怎么可能！”夏尔赶紧和他说明：“那笔钱大部分都被中校先生帮我存起来了，我只有一百多镑。昨天我请骑兵营的士兵们喝了一顿，今天又买了几十瓶香槟，打算在周末请一些和我们俩差不多的军官和文官喝点酒，你也要帮我约些你的熟人过来吧，格拉塞。”
　　“这没问题，你要请我这样的穷鬼吃饭，难道他们还会拒绝吗？他们只会嫌这种好事太少！”格拉塞笑道：“你打算在哪宴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