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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实验免除了，但江向南没有闲着。
清冷的月华，清冷的夜风。
在他的眼中是一副浓淡点染的水墨画，画中藏着无穷的力量，等待他去感悟，等待他去唤醒。
脚下的土地，空中漂浮的尘埃，搭建房屋的每一块木料……
它们都是力量的根源。
有些在江向南的感知中已被点亮，有些仍旧是暗淡的。
此时他几乎忽略全部，专注于感受虚无缥缈的风。
接下来几天他主要是学习“风”和“日”，夜晚无法感受“日”的力量，自然是学“风”。
“其实月光也是日光。”
江向南低声嘀咕，却没有改变主意。
他的行为领悟还太弱，非直观的力量难以感知。而且他对这个充斥神秘力量的世界一知半解，月光和日光究竟是否相同，并不确定。
胡乱的尝试，万一起到相反的效果，得不偿失。
现在他的主要目的不是摸索这个世界，而是尽快强大自身，赢得赌局，保护苏小沐。
也是保护自己。
风在夜晚和白天是相同的，只是夜晚更冷些，也更安静些。
夜晚的风没有白天的喧嚣。
没有走街串巷的商贩的吆喝声，没有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轮的“噜噜”声，没有开门关门的“吱呀”声。
嗯……但是有胖子的打呼声。
风的宁静也让江向南的心静下来。
他感受空气在流淌，和水相似，但是更加灵动，更加飘逸，更加不受拘束。
风穿过指间，风在掌心打着卷，风在他的手上缠绕……
眉心处的幽光和风一样飘忽起来，微光似乎杂乱无序又似乎有规律的流淌。
手指在空中勾勒，一个繁复的“风”字。
它悄然散去，融入夜风中，融入夜晚的清寒。
一缕微风古怪的逆行，如水中的鱼儿，向上洄游，穿过他右手食指和中指，绕着食指，又穿过食指和拇指，然后，风散了。
极其微弱的力量，而且持续时间短暂，在战斗中无法发挥出任何作用。
但他毕竟是掌握了。
“接下来的几天必须更熟练，领悟更深入。”
江向南继续在风中感知、领悟。
时间也如风一样流淌。
不知什么时候打呼声消失了，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坐在门槛上，瞧着江向南费劲的折腾那一缕风，大脑袋直摇晃。
“你杀过人吗？”
江向南完全不知道他醒了，更不知道他在看着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脱离，眼前的水墨画世界也悄然褪去，神思一阵恍惚。
好一阵他才回想起赵庆问的是什么，紧锁眉头，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没有。”
赌约中他和朱桓艋“分胜负，决生死”，只有一个人能活，要么他杀死朱桓艋，要么朱桓艋杀死他。
江向南是觉不愿意被杀死的。
自己要杀人吗？
朱桓艋是该死的，他刺自己那一剑，若不是不死之身，自己早就一命呜呼。
可是要江向南杀人，他真的还没有认真考虑过。
“先想好了，别到时候下不了手。分胜负决生死，你有一刹那的犹豫，就会成为敌人将你反杀的最佳时机。”
“朱桓艋的狠辣、果断你是见识过的，他绝不会犹豫，更不会因为你的善念而心软或心存感激。”
“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劝你就别去参加赌约了，带着苏小沐有多远跑多远。”
他特意和自己说这些，就是为劝说自己逃跑？
“你们呢？”
“丁梦安有办法躲避《河海县志》的探查，无非是麻烦些，你以为我们今早出城是为什么？”
“你受丁梦安雇佣，为她做事，却劝我逃跑给她添麻烦，不怕被她追究？”
“什么雇佣，一文钱都没拿到，我凭什么要处处为她的事考虑。呸，我自己痛快就行。”赵庆很恨吐了口唾沫，朝着正房的方向瞪了一眼。
“你死了倒没什么，小沐怎么办，所以啊，没有确定的把握，就早点找机会逃走吧。”
他手里拿着个肉包子，冷冰冰的，却吃的有滋有味。
苏小沐听他说没吃饱，不顾江向南阻拦，忙活着又给他蒸了一笼包子。
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
“世道就是如此，你看不惯，我也看不惯，可是也只能是看不惯，还能如何？”
“或许哪天我就跟他们一样，将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世上哪来的公平，有人生在富贵之家，有人贫贱还肢体残缺，注定一生困苦，公平吗？”
“你已经护住苏小沐，做的很好了，还想怎么样，打破不公平的世道？”
他边吃边嘟囔着，语气渐渐消沉，一脸唏嘘，一抹嘲讽不知是冲着谁。
“我没见过真正的公平，也不相信存在真正的公平，可我忍不了如此的不公，忍不了这吃人的不公。”
江向南语气低沉，却不消沉。
他可以带着苏小沐逃走，但偌大的河海县何止一个孩子，少了她县衙又要去抓赵小沐、李小沐。
他无法装作看不见。
“好心当作驴肝肺。”
赵庆吞下最后一口包子，含糊不清的嘟囔，慢吞吞关上门，高胖的身影在门后站了许久，叹着气躺到床上，却一夜没能合眼。
没睡的不止他一个。
江向南倒是睡了，可还不如不睡，闭上眼就梦到自己死了，死相千奇百怪，有被水淹死的，有被火烧死的，有染了瘟疫病死的……
琳琅满目，花样百出，像是在参观死亡博物馆。
死后有人给他上坟烧纸。
哀伤的曲调在耳边回响，有的单调，就那么一两种乐器，有的浩荡，仿佛千军万马，声响回荡百里。
他看到了印记，许多印记，数也数不清，如漫天星辰，忽然天塌地陷，星辰坠落……
江向南醒了，被苏小沐叫醒的，到了丁梦安“白名单”该起床的时间。
他还有些迷糊。
我又不上班，我又不上学，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隔着墙壁，仿佛有一双布满星辰的眼睛凝视自己，江向南叹着气，还是起床了。
俘虏……大约就跟囚犯差不多吧，按时起床，按时睡觉，也是合理的。
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脑海中一遍遍回想梦中的情形。
细枝末节已然记不清，可他记得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一枚枚印记飘浮。
绝不是紧张导致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