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控水

　　韩湘晚回家从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如果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还分上个ABCDE，充其量也就是个C。叔叔婶婶哪年在意过呢？他们自己都忙上天了。老头子自然是更不会管的。他的兄弟们就更不必说，其实一台电脑给四个人用，不可谓不挤。
　　毕竟，韩湘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在学校特别特别爱惹事。用白胖子的话说叫做惹事的平方。更要命的是，他惹的总是那种本身不引人注目后坐力却极大的事。毕竟自己也在这座学校混了两年，什么套路都摸出了朵花来。首先得认怂，按照韩飏的说法叫先孙后祖。毕竟老师再傻再蠢再脓包再废物他也是你的老师，打你你不能还手（至少对韩湘如此）。之后就是例行批评程序。再之后就是例行检查与例行罚站两选一大礼包。不过韩湘可从来没有把例行检查给“例行”过。毕竟要花脑子上网查花币子买水墨花口水沫子念花面子出丑。更不用说杨漪还在底下看着他出丑了。这也太损己不利人了。
　　那就罚站呗。放学后罚站半小时，加快新陈代谢，疏通血液循环，补充精气神用于晚上在游戏里的鏖战，怎么算怎么划算。白胖子若是路过还会说“学习不错，这又是何苦呢……”只是他一个人的话他会狡黠地笑，还有别的老师的话可就不得了了，他会抖起他的石墨颜色的那一小撮眉毛。这是他自豪高兴狂喜快活的标志，在班里难得一见。可以拿千载难逢来形容。
　　韩湘不是什么流氓。他小时还在唳村住的时候，听村里的“大哥”讲，瑙石中学里面总有这样的流氓，他们会抢低年级的棒棒糖，抢低年级的粉笔，砸掉任何不在监控区内的窗户与花盆然后笑眯眯地把一块石头递给一个低年级。甚至还会有掀女生裙子的举动。喂鸟器里检查出的敌敌畏基本上也是他们的杰作。还好在一个年级只有6、7个这样的人呢。否则就……韩湘不敢往下想，他似乎感觉芳朗中学的地皮被翻了过来。
　　韩湘推翻了“大哥”的理论。他其实没有什么搏斗能力，初一时候和班里一个“流氓”干了一架，其本属于陪练。初二了体考把骨头都整散了只有58分，还被当成了努力用功的模范。不过他是一个****。比如有一次他往孙甜的笔袋里放了一枚蚕茧，结果上数学课时候只听她吓得一声惨叫。数学老师毫不怜香惜玉，下课她就去老师办公室喝茶去了。那只蚕蛾倒是什么事都没有，悠悠地飞走了。不过韩煜伤心了挺久。又有一回他在崔临的笔记本里写他和南槐锦的故事，还不小心摊开在桌上。于是两位脸红了一个学期，后来真的成了的时候韩湘却站出来说那玩意儿是自己当年瞎编的云云，成功把他们这锅熟饭弄生了。
　　在家里呢？韩湘是毫无疑问的兄弟中的老大了。
　　四元素，说的冠冕堂皇，什么水风火土，什么希腊罗马，什么这个拉底那个利特的，不就是四个偏旁嘛。韩湘花了好久总算在图书馆里翻到了这本《古希腊思想合集》。四元素早就被西方科学家推翻的连渣都没有了，现在倒好还有人说他是真的。空教授直接就说他们所有思想可以在这本书里找到。至于什么“四个偏旁”。那是中国新生代哲学家韩湘在数学课上想的。
　　此时已经是夜晚，芳朗中学只有初中部，自然没有晚自习一说。全校一片寂静。
　　韩湘老老实实地去登记的地方用假名字假班级登了记。港城在晚上九点进入了最狂欢的时刻，一身白衣，韩湘在午夜的猎手们当中走路一点也不起眼。空教授说，多多感受水元素的力量，才能知道这种元素的强大。他还告诉了他修炼的方法。他去用心地感受了，只感受到了一堆浊气。
　　可是，他真的不太喜欢水元素。仿佛是从记事开始韩湘就与它不对付。这份阴柔，这份悄然，这份忧伤，这份淡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了。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父亲送去游泳馆练游泳。那是5岁的事。一块巨大的坑，那是大地积伤的疤痕，然后就是这坑里的水，他实在打不起半分精神。那水是淡蓝色的，隐隐地显出几点朦胧的池底瓷砖特有的白，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黑色的疏疏的分布着的点。这些就像极了黎明前东方的一抹烟气。太阳闪闪地照在水池边上的空心栏杆上，仿佛能把人的眼睛剜掉的光无情地耀射着。水在阳光底下，蒸出一片片残影与微小的彩虹，像一条鲸鱼的鼻孔，不停地吐着泡泡。
　　这种恐怖情景带来的直接效应就是未来新一代泳坛新星被他自己抹杀。
　　现在想起来韩湘仍然不寒而栗。他热爱的是温暖阳光的火元素，他喜欢看熊熊烈火的燃烧，喜欢看电厂直入云霄的烟囱，喜欢做加很多油开大火的荷包蛋，喜欢往加了巨多辣椒粉的羊肉串上加上更多的孜然。而在多克多比王国，水系多比弱势的让人想哭，火系多比却无比强大。
　　……
　　回到家三个弟弟正在各忙各的。韩煜已经睡着了，韩飏在打植物大战僵尸，韩垣正在啃小说。
　　韩湘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多么温馨的地方，可是如果乌卡真的来了还能温馨下去吗？他走进浴室，放了一会冷水冲洗，脱去衣服，席地而坐，也不顾瓷砖的透骨刮肠之寒。
　　是的，这就是空教授教他的方法。用教授的话说，要玩就玩大的，一开始就要学会操纵，操纵会，聚集与发散自然也就会了。他坐下，关上了阀门，看了一地积水一眼。
　　闭眼，感受水元素。
　　一条泠泠淙淙的山泉，悠悠地流。
　　一弯叮叮咚咚的小河，轻轻地走。
　　一泓静若明镜的深潭，在阳光下闪亮。
　　一卷动若怒狼的大江，在阴云下癫狂。
　　那些水元素，或柔或刚，悄自而行。它们有着自己的轨道。
　　水雾终于翩然起舞，它们脱离了韩湘的身体，向灯飞去。那正是仙境的浮云，舞台的帷幕。恍若美轮美奂的工艺品。韩湘仍然不能睁眼，他俩体内的气息竟然有了服从的意识，井然有序地运行，托举着这些水元素的实体。有时它们也会失控，韩湘的身体便有了坐过山车的感觉，五脏六腑被搅动。那些平日里温驯的水元素突然就暴戾起来。那是一种恶心，像是D日前夜的海峡前的水兵一般恶心。冲刷身体的仿佛是冰山的积雪融水，刺骨痛寒。
　　痛苦总是能换来高额的回报的。水雾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地板上的水迹也飘飞起来。那都是纯净到毫无污渍的水元素，在空中幻彩舞动，韩湘陡然地有了圣光普照的感觉。凝聚的水雾终于还是成为了水滴。水滴的半径扩大一些，韩湘的表情就狰狞一些。最后竟有了一个篮球大小的“水滴”似乎是超度了一般悬停在韩湘的头顶。他的体内的气息也平稳下来。但是那虚弱感最终还是来了。
　　他强忍着瘫倒的生理本能，向头顶望去，那是一个半径3分米的巨大球体。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水球。那是纯净的水，柔软洁净，它足以清晰地透视，韩湘有触摸甚至轻点的冲动。湿漉漉的地面与本身早已不复，那是这个狭小空间里所有的水元素了。
　　美景没有持续多久。窗外一丝冷风吹入，寒气透骨。睁着眼睛又不可能全力输出元气，水球爆裂了。他的一直攥紧的拳头倏然一松，挣扎了一下，扶住座便器就倒了下去大声地喘着气。那些小水珠落到地板上，砸出一个个袖珍的小坑。落到韩湘身上，他却有一种感受到母亲的怀抱的温暖与放松。这是水元素，至真至纯的水元素。亦柔亦刚。
　　撕心裂肺的感觉最终还是来了。一开始只是脱水的干燥感，然后就成了微微的痛感与麻木感随之而来的清凉。有些像花露水喷到痱子上的感觉。他稍微舒服了一些，对着窗外，猝然喷出一口血来。
　　与电视剧里看的不同，这口灰黑色的血一出喉腔，韩湘竟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礼拜五没有作业一样。那是一种比服用可卡因效果还要显著的狂喜感。摔倒下去的那一刻，韩湘的经脉似乎被清络了一次。韩飏在外面听着，微微一笑，喊道：：“哥，你TM掉茅坑了？”
　　“去你老大爷的，我脚蹲麻了而已。你把我的火线号打开，我等会打。”
　　他这才开始洗澡。他的水元气开始恢复了，身体内好像亭亭地长出了一棵树，吮吸着空气中一毫一厘的水元素。空教授这次仍然没有忽悠人，自己的确拥有操控水元素的力量。不过大概是自己一点也不熟练今天的体能消耗地如此之快。也许以后坚持下去才是最好的。不过嘛毕竟自己在大家看来还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还是应该先隐藏起来呢。
　　韩家的住宅有两层。其中二层的内容比较单调。一个游戏室--或者说这是木地板——以及一老四小两个卧室，以及一个卫生间。这是韩湘据理力争的结果，老头子也是破天荒地同意了。
　　韩湘打完了一局，睡着了。他已经踌躇满志。拯救了世界，打败了乌卡，他就回人类世界，领一笔丰厚的酬金，带着杨漪去一个隐秘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
　　夜色搅和着一抹惨白色的月光，拐进这个仿若遗世的阁楼。面前的屏幕亮着，手上的绿茶热着。轻轻地打开一个小匣子，往里面撒了一点。她隐隐皱皱眉头。这些相思子是教授让她喝的。但管家绝不会让她喝这个的。（作者注：相思子的毒绝不能用毫克以上计算致死量，这是作品需要才这么写）其实也只是苦了一点，大概这就是相思之苦吧。她苦笑一声，在阁楼里回响着轻轻的声音。
　　玩得不错。
　　“车韦水乡”的狙击枪玩的好的不得了啊。这个时空颠转的地图里，玩狙显然比掏出一把手枪更明智。可是如果每次一复活就被这个家伙干掉呢？12个人，10个还玩刺刀，1个开十枪杀一个死十次。自己呢？拿了18连杀就被对面的那个车韦水乡看上了。于是素花暖月连续被他干死了19次，算是赔本。如果给下一次机会，自己一定要把这个“车韦水乡”打的连娘老子都不认识。
　　真的不错，成绩战绩恋爱绩算是样样优等。她不想违背教授的意思，那些打出来的文字最终还是被回格。她默默“听”着，屏幕对面这个表情飞扬跋扈的家伙吹嘘他的狙法，以及他那个金色称号的来历。如果你给我一把寂灭，让我去玩，我也能达到“狙王”。她不满。可是不满是没什么用的。
　　一抹气流凌然进入她的手掌，冒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墨绿色光芒。夜已深，仿佛时间被压缩，空间被定格。杯中茶已尽。绿色在指尖摇摆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白雾从荧光的间隙中逃出。她又一次笑了，那是一弯月牙儿一般的弯上的嘴角。
　　十一点了。她披上一件绿色长袖，信步前往江边。
　　“老家伙，没有骗我嘛。”她得意地笑着，“这真是一个好地方。”
　　乘着初夏子夜的凉丝丝的江风，白草在江边摇曳着。。